夬({

夬:扬于王庭,孚号。有厉,告自邑。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

《象》曰:泽上于天,夬。君子以施禄及下,居德则忌。

初九:壮于前趾,往不胜,为咎。

《象》曰:不胜而往,咎也。

九二:惕号,莫夜有戎,勿恤。

《象》曰:有戎勿恤,得中道也。

九三:壮于頄,有凶。君子夬夬独行,遇雨若濡,有愠无咎。

《象》曰:君子夬夬,终无咎也。

九四: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牵羊悔亡,闻言不信。

《象》曰:其行次且,位不当也。闻言不信,聪不明也。

九五:苋陆夬夬中行,无咎。

《象》曰:中行无咎,中未光也。

上六:无号,终有凶。

《象》曰:无号之凶,终不可长也。

注释:

44 天风姤

《姤》为《夬》之反,《夬》为一阴在上,五阳决之,几至于尽,至《姤》而一阴复生于下。造化之理,阴阳奇偶,如影随形,循环反复,去而复生。天地不能有阳而无阴,圣人虽恶阴,而终不能绝阴。《姤》之一阴,即自坤元下画而来,履霜之渐,已兆于此矣。按:《姤》字从女,从后,女阴象,后与後通,谓阴即伏于《乾》后也。此五阳一阴卦之所以名姤也。

[35]:女壮,勿用取女。

《姤》五月之卦,一阴自《坤》初来,生于《乾》下;《坤》为女,又为老阴,故曰“女壮”。盖阴之始生,其机甚微,其势甚捷,寒霜坚冰,渐积渐长,阴之侵阳,有防不及防者矣。往往家道之索,其始皆启于女子,是壮莫壮于女也,惩其壮,故戒以勿娶。特于《姤》阴始生发之,所以杜女祸之萌也。

《彖传》曰:姤,遇也,柔遇刚也。勿用取女,不可与长也。天地相遇,品物咸章也。刚遇中正,天下大行也。姤之时义大矣哉!

“姤”,古文作遘;或作逅。遘谓行而相值也;逅,邂逅,谓不期而会也,要即相遇之义也。卦体下《巽》上《乾》,《乾》者天也,《巽》者风也,天本清明在上,而微风乍起,适与相遇,故曰“柔遇刚也”。娶女本人伦之大,然《诗》“野有蔓草”,为男女相遇之私,遇而不正,故曰“勿用娶女”;而《彖传》谓“不可与长”,盖防《姤》阴之长而侵阳也。惟相遇而不相侵,斯阴阳相济,而适以相成。夫独阳不生,独阴不育,天地相遇,乃能生物。《乾》曰“品物流形”,《坤》曰“品物咸亨”,惟其相遇有成也。《姤》当四月纯《乾》之后,《坤》阴始生,《乾》为刚,《坤》土居中,为中正,谓之“刚遇中正”,将见天子当阳出治。握《乾》德之刚方,阐《坤》阴之中正,斯德以位显,道与时行,黎民于变,四方风动,在此时也。风之行最捷,风在天下,故曰“天下大行”。王化行而礼义修,礼义修而风俗正,江汉之间,女子皆能贞洁白守,相遇而不与长,复何虑乎“女壮”者哉!《姤》之时为盛夏,夏之为言养也,《姤》之时义之大,于此可见矣。

以此卦拟人事,人事不外男女嫁娶,是人伦之大端也。勿娶则人伦灭,天地闭绝,阴阳睽隔,不生不育,不特无以为家,抑且无以为天下矣。《彖》所谓勿娶者,非不娶也,为勿用《姤》道以娶之耳。姤字从女,其义为遇,女本阴柔,阳遇之而授以权,则阴乃长,阴长则“女壮”,五阳虽盛,一阴得以消之矣。《传》曰“不可与长”,是抑其壮而归之以中正也。所遇既得中正,则巽顺以从,所谓“宜尔室家,乐而妻孥”,刑于之化,可行于邦国。由是而推之,即天下亦可大行矣,夫何忧夫“女壮”哉!圣人作《易》,以著消长之几,阴阳起伏,不能偏废,惟在因时以保护之耳。故六爻之义,多取以阳包阴,而九五之“包”,最得中正。诸爻之受其包者固包,即不受其包者,亦不能外其包。斯阴不至于侵阳,则阴阳得其平,阴阳平而夫妇之道和,夫妇和而人事乃无不中正矣。

以此卦拟国家,自来国家颠覆,其衅每启自阃闱,如殷纣之亡由妲己,周幽之乱启褒姒,“女壮”之祸,万古垂鉴。圣人于《姤》卦,首示其戒,惕之曰“勿用娶女”,盖所以遏其流而杜其渐也。其义则正,其旨则严,而其辞未免过激,惩其壮而“勿娶”,不特人伦有缺,且何以处《关雎》“好逑”也耶?故《传》申之曰“不可与长”,谓所恶于女者,恶其阴之渐长也。阴不长,则阳不消,阳足以育阴,而阴不能剥阳,斯相遇而不相争,且更得其相助。王者之化,起自宫中,后妃之德,被于江汉,自来郅治之朝,未尝不藉内助之贤也。“《姤》者,遇也”,卦体上《乾》下《巽》,《乾》刚《巽》柔,谓之“柔遇刚也”。推之天地相遇而品物生,夫妻相遇而家政修,群臣相遇而治化行,盖得遇则成偶,不遇则为奇。事无大小,未有不以相遇而成者也,特所遇务期中正耳。姤卦六爻,惟九五独得中正:以杞为刚,以瓜为柔,杞之遇瓜,即刚之遇柔,得其包,则刚不为柔侵,而柔自乐为刚用。诸爻亦以中正为吉,以不得正中为凶。刚包之,实乾元包之,“大哉乾元”,其遇者广,其包者愈大矣。为《姤》言之,非专为姤言之也,国家教化之臧否,皆可于此卜之矣。

通观此卦,卦之体属夫女,卦之义取夫遇,卦之象用惩其壮,卦之用戒其与长。天下不能无女也,天下亦不可无遇也,因其壮之为害,而遂欲绝其女,却其遇,是率天下于寂灭之途,岂圣人作《易》之旨哉?盖壮之为害,不在于壮,而在与壮以权者,壮乃得以渐长。《传》曰“不可与长”,则壮无其权,而女不为害,相遇适足以相成,而遇正大可用也。

姤之为卦,何尝不善?《乾》天上运,《巽》风下行,“帝出乎震,齐乎巽,相见乎离”,遇之象也,是以天地得遇而物生,刚柔得遇而道平,君臣得遇而治成,《姤》之时义,所以为大也。天下有风,为天风相遇,天无远而不覆,风无远而不届,古先哲以大中至正之道,宣告四方,象取此耳。

爻以九五阳刚居尊,为卦之主。初以一阴方来,有君民相遇之象;二以刚中下应,有大臣宣化之象;五所用以招携怀远,风行下国者也;三、四、上三爻,或病于“牵”,或失于“远”,或伤于“穷”,是皆不善于包,而相遇之未得其中正也。圣人爱阳而恶阴,爱阳而喜其来,故于复之一阳,而喜其“来复”,恶阴而亦不能禁其不来,故于《姤》之一阴,而戒其用壮。可见圣人之于阴,未尝不予阴以并生,但不使阴之浸长为患也已。

《大象》曰:天下有风,始,后以施命诰四方。

风字从几,从一,从虫,几象天体,一者大也,虫者生化之机。《巽》为风,为虫,风之来也,遍行天下,故曰风。《乾》为君,《巽》为命,君门九重,堂下万里,命诰不施,上情壅而不通,下心疑而未信,何以与民遇哉?故凡立一政,兴一法,必颁之典章,布之训诰,自朝廷以及里闾,使天下晓然而知上意。风教之行,疾如音响,故曰“后以施命诰四方”。《乾》为西北,《巽》为东南,四方之象也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好运盛行,能使四方闻名。

○ 问战征:军令迅速,赏必信,罚必行,有席卷天下之势。

○ 问营商:为商为利,宜贩运远方,可以随在获利。

○ 问功名:有名扬四海之象。

○ 问婚姻:婚礼所重,在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犹政事之有诰命也。得其正,则天下可行也。

○ 问家宅:此宅防有被风倾圯之虑。

○ 问疾病:小儿为惊风,大人为肝风,防有四肢不仁,或手足牵拘之症。

○ 问讼事:此讼牵连甚广,一时未得罢休。

○ 问失物:窃者已远飚,难以再得。

○ 问六甲:生女。

初六:系于金柅[36],贞吉。有攸往,见凶。赢豕孚蹢[37][38]

《象传》曰:系于金柅,柔道牵也。

初得《巽》下一阴,女象也。《乾》为金,《巽》为木,木入金,成柅之象,故曰“金柅”。“金柅”,络丝之栿,女子所用,“系于金柅”,系丝也。“系”犹牵也,丝至柔,故《传》曰“柔道牵”。九家《易》曰:“丝系于柅,犹女系于男。”《高古录》云:晋武帝选女子有姿色者,以绯采系其臂,是其证也。按系者为系著不动,妇人之德,静为吉,动为凶,系而不动,则“贞吉”,“有攸往”,则“见凶”。妇人言不出阃,行不履阈,行将何往?有往则必不安于室也,凶可知矣。初六辰在未,上值柳,南宫侯曰,柳,其物为豕,故象豕;初《巽》阴柔,为之牝豕。群豕之中,牡强而牝弱,故曰“赢豕”。“蹢躅”,不安也,牝豕阴质而淫,躁动尤甚;初以柔承五刚,不系而往,故曰“赢豕孚蹢躅”。总之,丝为柔物,豕为阴兽,一失其系,丝必紊乱,豕必奔突,任其所往,势必消阳而剥刚。其蹢躅也,不待否剥之至,而已可预知矣。“孚”,信之先至者也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目下运途,有所牵制,不可妄动,妄动必凶。

○ 问战征:初爻为出军之始,《巽》象阴柔,兵力必弱,显见固守则吉,躁进则凶。

○ 问营商:利坐贾,不利行商。

○ 问功名:宜守旧而已。

○ 问婚姻:九家《易》曰:“丝系于柅,犹女系于男”,正位夫内,故吉。

○ 问家宅:此宅防有闺范不修之羞。

○ 问疾病:此病是阴弱之症,宜安居静养。

○ 问失物:必为绳索所系,即寻则得,过日不能得也。

○ 问行人:在外必有女子牵连,不能即归。

○ 问六甲:生女。

【例】 明治十八年十二月,鸟尾得庵居士来访,谈及东欧乱事,居士谓予曰:方今保加利亚、罗马尼亚两国暴动,关系全欧大局,子幸占其结果。筮得《姤》之《乾》。

断曰:《姤》者,遇也,是必率然相遇而启衅也。初爻属《巽》,一阴微弱,是必小国也。初应在四,四日“包无鱼”,是为包藏祸心,因而起凶者也,意者其在俄罗斯乎?在保罗二国,能各安疆界,共相修好,如《否》卦所云“其亡其亡,系于苞桑”,是“安不忘危,治不忘乱”,得其系而国本固矣,即爻辞“系于金柅,贞吉”之旨也。若无端而听外邦之唆惑,妄动干戈,势必立见凶灾,即爻辞所谓“有攸往,见凶”是也。“赢豕孚蹢躅”者。《说文》亥为豕,戌亥《乾》位,则犬占属《乾》,初动为《乾》,故有豕象。初本一阴为《巽》,《巽》柔弱,故为“赢豕”。《巽》为躁卦,豕又阴淫躁动,故曰“蹢躅”。谓二国庸弱暗昧,如豕之负涂,猖狂躁动,如豕之出互,徒见纷扰奔突而已。《巽》为风,《象传》曰“天下有风”,想因此二国开隙,恐天下亦有闻风骚动者矣。究其结末,当在上爻之时,上爻曰“姤其角”,为《姤》之终,上乃穷矣,穷上反下,二国庶反而修好也。鸟尾君闻之,殊有所悟。

九二:惕号,莫夜有戎,勿恤。

《象传》曰:有戎勿恤,得中道也。

二居《乾》卦之中,得《乾》“夕惕”之义,故曰“惕号,莫夜”。“惕号”者,内凛警惕,而外严号令也,即《彖》所云“孚号,有厉”之旨。“莫夜”者,凡阴爻皆属《坤》象,《坤》为夜,兑寇盗窃发,乘其不备,多在昏暮,故严密周防,暮夜尤宜加警。二动体为《离》,《离》为戈兵,故曰“有戎”。“勿恤”者,九二为《坎》爻,《坎》为恤,《坎》变《坤》,故“勿恤”。“有戎,勿恤”,谓有备无患也。《象传》以“得中道”释之,二居《乾》之中,谓“有戎,勿恤”者,能得“大哉乾元”,“刚健中正”之道也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目下运途中正,事事谨慎,即有意外之事,皆可坦然无患。

○ 问战征:军事最患夜袭,宜时作警备,可以无忧。

○ 问营商:贩运货物,盗警水火,总宜保险,使可无虑。

○ 问家宅:此宅阳刚过盛,二爻动而变《离》,火灾宜防。暮夜更当小心。

○ 问婚姻:婚字从女,从昏,故称“昏礼”,有暮夜之象。诗云“弋凫与雁”,弋有戎象。“勿恤”,即有喜也,婚姻吉。

○ 问讼事:即可断结无忧。

○ 问疾病:日轻夜重,是阴虚火盛之症,当慎意调治,可以无患。

○ 问六甲:生男。

【例】 某豪商家甲干某来曰:仆为商用旅行,暂以店事托友代理,不料彼等通同舞弊,擅支余金,又复伪抬货价,捏造虚帐。余近已得悉奸状,意将揭发其私,以正其罪,抑将隐瞒其迹,以了其事乎?二者若何?请为一占。筮得《夬》之《革》。

断曰:《夬》者以刚决柔,为决去小人之卦也。上爻一阴,是奸恶之渠魁也,五阳在下,合志去谗。《彖》曰“孚号,有厉”,谓明信发号,而不胜危厉,奸恶之难除如是。今足下占得二爻,辞曰“惕号,莫夜有戎,勿恤”,凡作伪舞弊,皆为阴谋,阴为夜,且鼠窃之徒,昼伏夜行,其象亦为“暮夜”,而因事防维,亦要在“暮夜”之间。“惕号”者,为警惕申令,如防盗然,终夜击柝也。《兑》为口,惟口兴戎,足下若过于严诘,彼等皆为穷寇,小则口舌,大则用武,在所不免;足下理直辞当,彼即用武,亦无忧也,故曰“勿恤”;至夬卦全义,虽在夬去小人,而《彖传》称“健而悦,决而和”,是夬之中,亦不失忠厚之意。足下其审度行之!某甲干闻而大感,悉从予占,其事乃得平和而了。

九三:壮于頄,有凶。君子夬夬,独行遇雨若濡,有愠[34],无咎。

《象传》曰:君子夬夬,终无咎也。

“頄”者,面颧也。三爻居《乾》卦之极,过刚不中,且《夬》卦大象,大率与《大壮》相似似,故初与三皆称“壮”。“壮”者,刚壮也;“壮于頄”者,是刚怒之威,先见于面也。凡谋逐奸臣,最宜深计密虑,不动声色,若事未举而怒先形,则机事不密,灾必及身,故曰“有凶”。《夬》三之君子,即《乾》三也,《乾》曰“乾乾”,故《夬》亦称“夬夬”,谓《夬》之又夬也。《夬》阴者,五阳而三独与上应,《乾》为行,故曰“独行”。《兑》为雨,《夬》反则为姤,《姤》为遇,故曰“遇雨”。《兑》泽在上,有降雨之象,三独行前进,有遇雨之象。“濡”,濡滞也,“独行遇雨”,而若有濡滞焉。“愠”,即《诗》所谓“愠于群小,”故曰“有愠”。然君子志在祛邪;虽与上应,实与上敌,即濡滞而必进,虽“有愠”而“无咎”。《象传》以“终无咎”释之,谓“无咎”即从《乾》三来。阳盈于三,当上下之交,其地本危,“君子夬夬独行”,虽“若濡有愠”,有危心无危地也,故终得无咎焉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目下运得其正,但阳气过盛,率意独行,未免被人疑忌,然幸可无咎。

○ 问战征:孤军独入,防中途遇水有阻,然亦无咎。

○ 问营商:孤客独行,虽得无咎,恐遇雨有阻,濡滞时日。

○ 问功名:孤芳独赏,恐遭小人所忌。

○ 问家宅:此屋门面壮丽,栋上恐有渗漏,致被濡湿,急宜修葺,无咎。

○ 问婚姻:爻辞曰“独”,一时未得佳偶。

○ 问疾病:面上浮肿,必是湿热之气,上冲所致,医治无咎。

○ 问六甲:生男。

【例】 明治二十二年某月,占印幡沼开凿。

按:关东沃野,为常总武野,皆自利根、户田两川流出之泥土,联络安房国,故上总下总之国,即为上洲砂下洲砂也,乃知关东居民,均沾利根、户田两川之利。两川中以利根为大,其水常注下总铫子港,流出之泥沙,归入大海,善识地利者,深为国家惜之。若能开凿印幡沼,疏通检见川,导此流出泥沙,归蓄于东京弯上,积日累岁,便可成一片沃壤,使上总下总之间,又可添出中总,与古来天明度、田沼、玄蕃头、天保度、水野、越前守等,同此利益也。在开凿之地,中有一种称为硅藻土,试以此土和水搅之,半浮半沉,土无膏粘,用之堤防,立见崩坏,惟积其土于两岸,以重物镇压之,地底泥土为之突出,斯得坚固。约计开凿之地,凡四里,自印幡沼,至大和田一里半,皆平坦,间有一二丈高低而已。至在山间之地,当筑三丈之堤,其上设置二十马力之唧筒二十台,以此唧筒,一昼夜可注入开方五万步之水于堤中,俨如山中蓄一大湖。取水力所到,冲过花山、观音山之下,其山下所蓄硅藻土,每日被水冲击,约可流出二万步之砂土,以一昼夜水力,可代数万人之劳力也。随蓄随流,凡经一年,左右之山土流空,可变成利根一样之川底。观横须贺船渠所用小唧筒;一时能浚干船渠之水,知唧筒之功力为甚大矣。至山平地成之日,除去山间之堤,自大和田至印幡沼,又成一方安居乐土。在布施新田之间,当度地作堰,塞堵利根川上流,使其水流入东京湾,或云移利根川于东京湾。有患利根川下流,水势减少,殊失通船之便者,谓宜预设善策;不知铫子港地势最平,南沿犬吠岬之暗礁,北带常陆原之沙漠,流入于海,至利根川,一经大水,口狭而水不得出,每逆流而激入霞浦北浦,凡沿湖田圃,被水所淹,其害甚巨,得此开凿竣功,不啻免此灾害,可新得数万町步之膏腴。今请一占,以决成否如何?筮得《夬》之《兑》。

爻辞曰:“九三:壮于頄,有凶。君子夬夬,独行遇雨,若濡有愠,无咎。”

断曰:泽为受水之地,以卑下为用,《象传》曰“泽上于天”,是洪水滔天,其势甚凶,故卦以夬夬去为义。谓之“夬者,决也”。决字从水,从《夬》,明是决水之象,与所问开凿印幡沼水,其象适合。兹占得三爻,辞曰:“壮于頄,有凶。君子夬夬,独行遇雨若濡,有愠,无咎。”“頄”为头面,是高处也,譬言水势壮盛于上,一经泛决,其势甚凶,故曰“凶”。“君子”者,指此创凿之人;“夬夬”者,谓其功非一夬能了也。“独行遇雨”者,议夬者因多同志,以三为首创,故曰“独行”;水之下流,一如雨之下降,故曰“遇雨”。“若濡有愠”者,治水一夬,势必汹涌直下,凡所就近村居,或有稍被淹没者,未免有愠恨之意,故曰“若濡有愠”。谚云“谋大事者不记小怨,成大功者不顾小害”,此沼凿成,其利及数十万民,其功垂千百年,故《象传》曰“终无咎也”。凡兴一利必有一弊,《象》曰“终无咎”,可知此事,有利有弊,得以永终,利莫大焉。

九四: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牵羊悔亡,闻言不信。

《象传》曰:其行次且,位不当也。闻言不信,聪不明也。

《夬》与《姤》反对,姤四“臀无肤,其行趑趄”,姤之四,即为夬之三,故其辞同。四体《坎》,《坎》为臀,故有臀象。《易》例阳为脊,阴为肤,四本阴位,故“无肤”。且夬旁通《剥》,《剥》四曰“剥床以肤”,“无肤”,则《剥》之已尽矣。《夬》四出《乾》入《兑》,与上同体,不无瞻徇之意,故“其行趑趄”,欲行而复退也。《兑》为羊,羊善决,四亦羊之一,能牵率群羊以行,则悔可亡。朱子曰:“牵羊者,当前则不进,继之使前,而随其后,则可行。”四随九五之后,可以牵之使进也。“闻言不信”,言即《象》“孚号”之辞,一时声罪致讨,大言疾呼,天下莫不闻知,四首鼠两端,“其行趑趄”;四非不闻其言,特以疑信不定,故欲进复止,尚得谓有耳能听乎?《象传》以“位不当”释趑趄,谓四以阳居阴位,刚为阴掩,故曰“位不当也”。“聪不明”释“不信”,谓四居《兑》首,与上相比,故曰“聪不明也”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目下运途不当,作事颠倒,精神不安,所谋难成。

○ 问营商:心无主见,故贩售货物,每失机宜,获利殊难。

○ 问功名:“趑趄”者,不进之状,焉得成名?

○ 问战征:“臀无肤”,是见伤也;“行趑趄”,是欲退也;“闻言不信”,是号令不行也。以此行军,何能决胜乎!

○ 问疾病:剥肤之灾,其疥癞之患乎?防溃烂及耳,致两耳失聪。

○ 问家宅:此宅屋后无余地,屋前行路迂斜,为羊肠小径,居者尚无灾悔。

○ 问婚姻:始则踌躇不决,久之得以牵羊成礼。

○ 问讼事:防有杖笞之灾。

○ 问行人:一时不归。

○ 问六甲:生女。

【例】 元老院议官西村贞阳、前神奈川县令井关盛艮两氏,偕一商人来访,两氏指商人曰:此为横滨洋银仲买雨宫启次郎也,此友近以洋银时价,博取十五万元,获此巨金,意欲谋度此后基业,与余偕来,请求一筮,以决之。筮得《夬》之《需》。

断曰:足下以一博,骤得十五万金,可谓大幸。足下欲定后来基业,问诸《易》占,余有一策,先为足下告之。山梨县为足下父母之乡也,县下有富士川,川路浅狭不能运载重物,若陆道通横滨东京,其路险恶,行道苦之。足下能将此巨金,首创一大利益,自山梨八王子通达东京,开凿马车铁道,县下富绅亦必闻风兴起,则一举可以成业。将合山梨长野两县人民,开一公行之便道,可以一日而达东京,其利益为何如乎!在足下以此十五万金,每年亦得沾五朱利润,约计一年可得七千五百元,拟之华族之世禄,不多让也。今占得夬之四爻,辞曰“臀无肤,其行次且。牵羊悔亡,闻言不信”,“臀无肤”者,臀在人身下体,“无肤”,皮伤也,知足下早年气运不佳,不免有剥肤之患。今去皮而得肉,肉肥满也,为目下得巨金之象。“其行次且”者,为足下既得巨金,筹谋不决,行止未定,是来卜之本意也。“牵羊悔亡”者,《兑》为羊,亦为金,“牵”,牵率也,言足下得巨金,就山梨县下,创设马车铁道,牵率诸豪商,共成此举。羊之义亦通祥,《夬》易位为《履》,《履》二曰“履道坦坦”,《履》上曰“视履考祥”,其斯之谓欤?既曰其祥,悔自亡矣。“闻言不信”者,言即余之所言也,“不信”,谓足下疑而不能从也。就《夬》卦义言,《夬》者,亦为夬去险恶而成坦夷也。

雨宫氏闻之,惟惟而去,阅十四日,又来曰:过日受教,实铭心肺,不意归途,遇同商某,劝余乘此盛运,再博一筹,遂致大耗,丧其过半,后果再得巨利,必从君命。余曰:噫!已矣!爻象所示,至此益验。“臀无肤”,谓足下有切近之灾,终不获安坐而享福也。“其行趑趄”,“闻言不信”,与足下行为深切著明,不待解而晓然也。“牵羊悔亡”,为足下此后当牢牵此羊,毋萌贪念,否则此羊亦遂亡矣。人生得失,自有定数,《易》道先知,不可强也。

九五:苋陆夬夬,中行无咎。

《象传》曰:中行无咎,中未光也。

“苋陆”之说,马、郑、王皆云:苋陆,一名商陆。宋衷以苋为苋菜,陆为商陆,分作两物,本义从之。《虞氏易》作“莞睦”,以苋为莞,以陆为睦,诸说纷如,各有偏解。按《说文》:“苋,山羊细角者,胡官切,音桓。”苋字从廿,象羊角,不从艹,《夬》全卦是《兑》,皆有羊象。羊性善决,五动体《大壮》,夬之爻象,多与《大壮》相同;《大壮》五曰“丧羊”,故夬五取象山羊。古称皋陶决狱,有疑罪者,令羊触之,羊能《夬》邪,是其明证。四曰“牵羊”,羊指五,四在其后,而牵之也。“夬夬”者,四五同卦,牵引并进,故曰“夬夬”。五居《兑》卦之中,下承乾来,《乾》为行,故称“中行”。五阳至五而尽,上爻一阴,与五比近,最易惑聪,必待夬而又夬,始得去谗远佞,廓清王庭。“中行”者,中道而行,示无偏曲,不为已甚。《象传》以“中未光也”释之,谓五始近小人,纵能联合群阳,决而去之,虽不失中,而于光明之体,终未尽显,故曰“中未光也”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运得中正,万事无咎。

○ 问战征:五为卦主,是主将也,率诸军以齐进;“中行”者,就大道而行,故得无昝。

○ 问营商:《夬》,决去也。爻当五位,时令将过,货物宜决计速售,斯可无咎,否则有悔。

○ 问功名:五为尊位,其名必显,惟宜远小人,近君子,斯可无咎。

○ 问家宅:此宅蔓草丛生,几成荒废,当速剪除尽净,居住无咎。

○ 问婚姻:五与二应,五居《兑》中,二居《乾》中,阴阳相合。“羊”取义于祥,有吉祥之兆,故无咎。

○ 问疾病:五以阳居阳,气过盛,宜调剂得中,可以无咎。

○ 问讼事:以正决邪,决去务尽,不使复萌,讼乃得吉。

○ 问六甲:生女。

【例】 某华族家仆来,请占其老主人气运,筮得《夬》之《大壮》。

断曰:五爻与上爻,一阴相比,群阳在下,协力并进,决去小人,以清君侧,故名卦曰《夬》。贵主翁向有痫癖,维新以来,隐居别邸,遗弃故旧,狎比小人,以致家业日索,人所共知也。今占得《夬》五爻,夬之为义,以刚决柔。苋草柔弱,易生易长,夬之不尽,渐复滋萌,是以夬而又《夬》,务使剪根灭种。然不得中行之道,不足以服邪,亦不足以去害,惟其中行,故得“无咎”。五为卦主,正合贵主翁之象,务劝贵主人,远小人,亲君子,家道乃正,气运亦盛矣。

上六:无号,终有凶。

《象传》曰:无号之凶,终不可长也。

“号”者,即《彖》之“孚号”、二之“惕号”也。至上则卦己终,《夬》已尽,谓小人之道己消,可以“无号”矣,不知“无号”,则小人之罪名不彰,小人之奸谋,亦将复起。《夬》于此终,《姤》即于此始,故曰“终有凶”也。《象传》申之曰“无号之凶,终不可长也”;《姤》夬相反,《姤》上五阳,喜君子之犹存,夬上一阴,虑小人之复盛。阴阳消长,本相倚复,明“无号”之凶,《姤》之始,即伏于夬之终,故曰“终不可长也”。

【占】 问时运:正运已退,更宜警惕,斯可免凶。

○ 问战征:军事将毕,余孽犹在,所当重申号令,警严戒备,始得廓清。若偷安忘备,终必有凶。

○ 问营商:上为卦之终,是货物脱售将尽,当重申后约,斯商业得以继续。“无号”,为无商业名目,其业必凶。

○ 问功名:“无号”,为声名灭绝之象,凶。

○ 问家宅:凡一宅之中,或书声,或歌声,或笑语声,以至鸡鸣狗吠,皆有声也,“无号”,则寂灭无闻,其家必凶。

○ 问疾病:是阳尽阴息之症,痛痒不觉,叫号无声,其病危矣。凶。

○ 问婚姻:媒妁无言,不成。

○ 问讼事:冤莫能伸,讼不得直,凶。

○ 问行人:未通音问,凶。

○ 问六甲:生女。

【例】 一日,外务书记官北泽正诚君来访,曰:

余同藩士佐久间象山先生,当世有志之士也,夙讲洋学,旁说《易》理。余尝游其门,屡闻先生讲说,会长藩吉田松荫氏,私谋出洋,先生大赞其志,赋诗赠之。及松荫事发,先生被议,幽闭江户,未几得免。时辰侯萨侯,皆慕先生名,遣使招聘,先生皆不应,其后一桥公重礼来招,先生乃应命。余曰:先生嗜《易》,此行请为一筮。先生曰:今四夷内侵,国步艰难,士应将军之召,荣誉莫大,出而有为,正在此时,奚用卜为?余复强之,先生乃揲筮占之,得《夬》之《乾》。先生曰:此卦凶象,然既应使命,不复犹豫,惟慎而已。携装将发,苦不得马,适木曾氏有一马来售,先生知为骏马,高价购之,呼其名曰都路,盖取乘而上都之义。先生过大垣,寓于旧友小原仁兵卫氏邸,小原氏亦知《易》,乃问曰:此行《易》卜如何?先生曰:《夬》之《乾》。小原氏默然久之,如有阻意,先生不语,告别而行。至京都,公卿盛来问贺。一日赴中川宫召命,酒间陈说欧洲形势、兵备严整及骑卫之术,兴酣,先生请问,乃出乘都路,试演骑术之精,以自夸耀。中川宫大为赏赞,亲赐杯酒,先生感激曰:微臣出自卑贱,忝殿下之宠遇,荣誉已极。复改都路为王庭,拜谢而退。归至木屋街,浪士左右要击,殪先生于马上。余时在藩邸,闻变慨叹,惊感《易》理神妙,凶祸之来,有不能幸免矣。

仆闻北泽之言,谓象山先生虽能知《易》,而惜其不能守《易》,终为急于用世之念误之也。仆有感于此,特节其语以附录之。